我在香港出生,但嚴格來說,並非土生土長。五歲前我都在澳門渡過,咱們家這一代的童年在澳門留下不少回憶。
香港的小孩在三歲才進幼稚園,可是我兩歲多就讀書了。很多人問我懂不懂葡文,事實上葡文在澳門並非必修科,基本教育與香港的差不多,只是沒有像香港現在一般,有這麼多貴族幼稚園。
我讀的是浸信會幼稚園,基督教的學校,書簿都是淡藍色。家人喜給我剪個冬菇頭,拍學生照時放一個名牌在襟前,滾溜溜的大眼睛沒看鏡頭,不知盯着甚麼看,於是成了這奇怪樣子,倒挺可愛的。
小時候讀書真的差勁,排名往往在最後十名,老師手寫的評語是上課愛離位。不專心也許是三歲定八十的,至今朋友都三不五時在問:發什麼呆?而我正擺着一副魂離肉身的神情。直至回來香港升小學,由嚴厲的媽媽特訓後才有顯著的進步哩。
澳門的家是沒有電梯的唐樓,我住的六樓已是頂層,舊樓有舊樓的好:樓底高、眼鏡房、對流窗、四方形,咱們家在尾房,公公把關帝哥哥鑲在對大閘的牆上,旁邊放了兩枝電紅燭燈,莊嚴得很,頗有辟邪作用的,但半夜起來看見廳中曖昧的紅光,卻有些駭人。除了關帝哥哥,還有灶君、土地爺爺、門口土地財神,我家還習慣向天裝香兩注,小時候外婆就教曉我數香、裝香。初中前的新年,咱們家都是在澳門渡過的,那時還未有嚴格的燒炮仗限制,由年三十到年初一交子時的時候,炮仗聲此起彼落,外婆在家裝香,燒幾天前已摺好的大元寶(我也有幫手的),家中瀰漫線香的味道,薰得睡不了覺。
回來香港後,總覺得自己沒有像小學同學的集體回憶,比如說我沒有記錄防疫針的「針卡」,直至小六才補上,又不知道原來香港的小孩,不滿三歲幼稚園是不收的。後來才慢慢覺得,有別人沒有的經驗也很不錯,長大了我經常當朋友在澳門的導遊,有時也邀請他們到我家住。澳門現在也有很多像香港的「豪宅」了,唐樓的風味更形珍貴。夜晚有小販在叫賣:「白粥~~」又經常聽到電單車駛過的聲音。有次更聽到一對男女在街上激烈爭吵,我還有想過偷偷報警哩,結果倒是那女的報了,巡邏的警員把兩人帶走了。
在澳門長大,與前往澳門飲飲食食的感覺絕對大相逕庭,澳門民居,特別是橫街窄巷的風味,在威尼斯人、永利、星際這些地方,是感受不到的。可惜賭業愈盛,變得愈來愈吵了。幸好我家與賭場有段距離,還有一份值得珍而重之的靜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