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腦袋裝上巨大的視網膜,投影的,處處是你的身影。你不在了,我的雙眼,繼續替你看世界。
你走後,我只有,這樣留下你的影子。
專心的換鏡頭、轉光圈、瞇著一隻眼,頭湊向view finder的樣子。你帶著狗狗跑山,汗流浹背,回頭沖我笑的樣子。你穿著那件橙藍色風衣,輕輕擁著我,撫著我頭髮的樣子。你跑新聞跑得太累,回家倒頭大睡的樣子。雖然很想跟你說說話,但最终還是愛憐地撫了撫你的臉便出門去。
都說記者與攝影師很容易擦出愛火。那天採訪一單危樓故仔,在那昏暗的舊樓外遇見你。從沒見過這麼執拗的攝影師,叫那位伯伯在狹窄的唐樓樓梯上上下下的,看得我都有點不忍,你卻只是執著於拍一張好照片。看著你拍照,眼睛定定的,感覺就來了。
心癢難搔下裝病約你外出,你竟爽快答應,還提議去赤柱。故意問我喜歡的人是誰。是我的愛慕都寫在臉上嗎?
你沒有女友。我知道時真高興,以為一切順利。那一哭二鬧的前度竟會回來。你從來沒說我是否你的女友,走在街上陌生人似手也不拉,又不分配時間陪我。親密如斯難道徒勞?她一時引誘,你又放縱自己了?揮淚坐上的士那一刻,自覺像個白癡。
但總敵不過愛。沒有理會誰緊張誰就吃虧的因素,展開了同居的生活,單純的小幸福。饒是如此,兩個記者在一起,能有多少時間見面呢。一個如斯熱愛工作、熱愛攝影的人。
你去採訪四川地震,我擔心得要死。單人匹馬,買個帳篷就闖進災區,徒步十小時就是為拍照,不到最後一刻不走。一地的頹垣敗瓦,一不小心掉進坑裡就一命嗚呼了。你還對行家說,大不了就是死。
那麼我呢?我怎麼辦?
你出差了三天,回來時是清晨七時,累極倒下,還問我為甚麼不換床單。我安撫你說,等你起來我就換吧,昨天太累。空了三天的床,終於有人睡了,我高興地拖著你的手。睡了一個多小時,我也差不多醒來了。
「啊!啊!」是你突然痛苦尖叫,身子驀地僵直,臉色發紫,全身發抖。大驚之下我仍冷靜地打電話叫了救護車、用枕頭墊高你的腿、提醒管理員教救護員坐電梯。
事後救護員都說我盡了力,卻始終留不住你。
多少個寒暑與你共渡的這扇窗下,有過你為我種過玫瑰花。節儉的你,情人節沒當羊牯,花心思在家中空空的泥盆裡,親手放進朵朵玫瑰,叫我想起《小王子》:如果你愛著地上一朵玫瑰,深夜,抬頭看星空,所有星星都是花朵。
梳化上再沒你躺下讓我抱緊,摸著你的skin head,取笑你少頭髮,還拿我的梳梳頭。橙藍色風衣寂寞地待在衣櫃裡。臨睡前再沒人撫我的頭跟我呵呵。然而我每晚帶著希望入眠,你總會出現,撫慰擁抱,輕聲說
我知道呀,我知道呀。我知道你諗緊乜咖。
(你是回來看我嗎?)
你只是笑。
(手機信息說:我會向你求婚的。)
然後你在我耳畔說:對唔住。
唔好再等我喇。我要走喇。
你欠我一次,正正式式的求婚。戒指終於從脖子上褪下,你已在我心,不必再問記著誰。